这是一个“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清晨,新上任的安徽省委万里乘坐的军用吉普车正急驶在开往肥东县的公路上。
万里摆摆手。“不用。”他说,要想了解到真实情况,就要轻车简从,事先不打招呼,说走就走,随时可停,直接到村到户。
这是他当省委后第一次下乡。安徽是农业大省,按照万里自己的想法,一到任就要下农村,但省委领导班子“文革”遗留的问题太多,刚到安徽的两个多月里,他几乎是昼夜处理这些事情。这不,刚刚有点眉目,他就要到农村去了。
此时,汽车在飞驰,坐在车上的万里,也许并没意识到他的这次农村之行,会让他看到触目惊心的现实情,让他这个农民的儿子心生块垒。
中央派他到安徽来当,并不是要他来解决安徽农村问题的。同他谈话时,只是说安徽的派性问题严重,要他“抓纲治省”迅速消除的影响,稳定局面……
万里下乡之前,听说了这里农村的一些情况,也知道有些地方老百姓的生活是相当困难的。但到底贫困到什么程度,他并不清楚。毕竟是多年不分管农业和农村工作。也很少有机会到农村去了。
万里的车子停在肥东县城五公里左右的一个小村边,他们一行走进一个普通的农户家。
——这家人姓张,有两个大人、五个小孩。黑乎乎的土坯屋子里空空荡荡。破炕蓆上只有一床看不清原来花纹的破被子。
他们走到外屋,看灶上一口有缺口的锅,盖着稻草编织的锅盖,万里揭开一看,锅里是地瓜面和胡萝卜缨子煮的糊糊粥。
万里的车子继续往前开。见路边有一个挑担的农民,他就对司机说:“停车。和这个老乡聊聊。”
万里又问他家里的情况,问他有什么要求,这位老乡拍拍肚皮说,“没有别的,只要吃饱肚子就行了。”\
坐在车上,万里感慨道:“中国的农民实在太好了,他们的要求这么低,可是连这点最起码的要求都没有正真获得满足。”
如果说这次“微服私访”让他看到了真实的农村情况,那么,在大别山的“将军县”金寨,,则让他经历了触目惊心的现实,受到了丁极大的震撼——
在金寨县燕子河山区,万里来到一位红军烈属家里,一进门就看见一位老人蹲在锅灶口。万里同他们打招呼,一连喊了几声老人都未动身。
这时,一位衣着褴褛的中年妇女从里屋出来。她指指屋里,只见土炕上蜷缩着两个十几岁的姑娘。村干部说:“别叫了,她们也没有裤子,天气太冷,只能在炕上取暖。”
这天中午,万里的心情很不好,他对秘书说:“当年老区人民抛头颅洒热血,为我们闹革命做出了巨大牺牲,可今天还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新中国成立都28年了,没想到老百姓竟然穷到这种地步!”
他还说“我不能不问,这是什么原因?这能算是社会主义吗?人民公社到底有什么样的问题?为什么农民的积极性都没有啦?”
也就在这一天,万里拍板给金寨县拨救济款120万元,棉花14.5万斤,棉布18万尺,粮食50万斤,他对当地领导说:“这笔救济物资要尽快发下去,让老百姓弄床被盖,弄条棉裤穿,买点油盐酱醋,吃顿饱饭!”
万里知道,这也是没有很好的方法的救急办法,只靠救济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里的贫困问题的。
离开金寨后不久,万里的身影又出现在凤阳街头。他要看看这个朱元璋的老家为何会出现集体讨饭的事情。
1977年冬天,安徽省委接连收到沿海等地方的电话电报,要求派人去接“盲流”,而这些“盲流”多是凤阳县的。万里叫有关部门统计一下,凤阳县到底有多少人在外边讨饭?得到的回答是有一万三千多人。凤阳县委也采取过多种硬性措施,诸如:党员带头要饭要开除党籍,干部带头要饭就立即撤职。然而,这些硬性指示,都无济于事。外出逃荒的浪潮仍波涛汹涌……
到凤阳那天,他们正好看见一群一伙衣着破破烂烂的农民赶往火车站,一问都是要扒车外出讨饭的。
他又到了几个村子去调查,在梨园公社前进生产队,万里看到这一个队10户人家就有4户没有门,3户没有水缸,5户没有桌子。生产队长家10口人,只有1床被子,7个饭碗。他们不出去讨饭又怎么生存呢……
省委专门召开会议,研究怎么样解决凤阳农民外流讨饭问题,有人说,“凤阳是朱元障的老家,历史上就有外出讨饭的传统!”那里农民冬天外出讨饭慢慢的变成了“习惯”了。
万里气不打一处来,用手使劲拍打着桌子:“说这种话没有半点阶级感情!数九寒天,你也带着老婆孩子讨一趟试试!”
“没听说过讨饭还有什么习惯?讲这种话的人立场站到哪里去了,是什么感情,我就不相信谁有粮食吃,还会去讨饭。我们的农民是勤奋的,是能吃苦的,是要脸面的,只要能够吃得饱,他们是不会去讨饭的。问题是那里条件并不坏,他们为什么吃不饱饭?我们的各级领导一定要把它作为头等大事来抓。”
万里越说越激动:“社会主义还要饭,那叫什么社会主义,解放快三十年了,老百姓还这么穷,社会主义优越性哪里去了。无产阶级是因为受穷才革命,革命不是为了受穷,要是为了受穷,还革命干什么?咱们不可以以牺牲人民的利益和生命来换取‘社会主义’,那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绝不是让人民挨饿受穷,而是让人民活得更美好”。
“我们人怎么可以不关心群众的吃饭问题呢?谁不解决群众吃饭问题,谁就会垮台。”返回搜狐,查看更加多